面對死亡
比爾·麥基生活放蕩,他的身邊從不乏熱水浴缸、眾多女友和撲克派對。但是,我相信,正是比爾和羅奇船長讓我的道德之舵找到了方向。有一句俗語“他們治船有方”(they ran a tight ship)①,用在這里最恰當不過了。比爾和羅奇船長為我設定了高標準。我后來在海豹突擊隊服役時,仍對此念念不忘。那些和我在船上共事的伙計,都很擅長各自所做的工作,而且都非常認真。
我希望,我們遇到的每個人都能這樣。但不幸的是,事實并非如此。
我們曾經非常厭惡一個人。他總是馬馬虎虎,十分懶散。喬治·博登(George Borden)在文圖拉當?shù)赜幸凰覞撍D隳芘袛嗄男┐骱徒坦偈菍I(yè)的,就像我的朋友麥克·達安(Mike Dahan)一樣,能帶好一個班級并傳授基本知識,但喬治不需要這些。對他來說,這僅僅是游戲而已。這些人是否懂得潛水并不重要,只要能完成潛水就行。喬治每次租下和平號,都能把事情搞得一團糟,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活兒。
有一次,他帶著一個團隊出海去參加一個潛水高級認證班。有位學員是個伊朗女孩,名叫馬赫娃什(Mahvash),意思是“月光之美”,而且她確實很漂亮。我被她迷得神魂顛倒。
馬赫娃什年僅18歲,只潛過六次水,這是取得認證的最低次數(shù)要求。我們都不信喬治會讓她參加這個高級班,因為這個班要做幾次深水潛水,深到上浮時需要減壓停留。登船時,她媽媽堅決反對。她說:“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準備好。”但馬赫娃什最終還是參加了這個高級班。
我們駕船駛向科特琳娜島(Catalina Island)。那是個迷人的地方,島的南岸上有自己的度假村。我們在晚上出發(fā),停駐在科特琳娜島,第二天一整天都安排了潛水活動。第三天,我們去了科特琳娜島背后的一處深水潛水點。這個區(qū)域是保護區(qū),我們離暗礁至少有100英尺遠,而且海底能見度很高。那天早上,我不當班,自己去潛水玩,這種感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。
我上浮時,靠在錨鏈上做減壓停留。我朝下一看,發(fā)現(xiàn)喬治的學生們正在做深潛,他們簡直是亂成一團。我心里想,唉,伙計,真是一團糟??!我一路游上去,上船后卸掉裝備,然后去幫其他人干活。
幾分鐘后,喬治與學生們和“助手”一起浮出水面來。(按照規(guī)定,他必須有一名持證潛水員陪同,但那個家伙只是個在訓潛水員。)正如我所說的,喬治總是態(tài)度懶散。
他們幫助學員們逐個爬到船上,這時候突然有人說:“嘿,馬赫娃什呢?”
喬治離我只有幾英尺之遙,我盯著他的眼睛說:“哦,該死!”馬赫娃什沒有和他在一起。他們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兒。他們一下子慌了神,但沒有采取任何行動。沒有人能回去找她,因為當你潛到那么深的地方后,至少要隔12個小時才能再潛下去。
我剛剛潛水上來,所以我也不能去。
我們有位潛水員名叫伊凡·富恩特斯(Ivan Fuentes),他迅速帶上氧氣瓶從船上跳下去,潛到了水底。我們等待著。經過了漫長的五分鐘后,他在離船幾百碼的位置浮出海面,并向我招手。我?guī)暇壬K向他游過去??拷螅铱吹今R赫娃什和他在一起。她一動不動。等我游得更近后,我看到那個像月光一樣的女孩已經死了。
有一瞬間,我的心跳都停止了。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面對死亡。我想要大哭大叫,我想游回去弄死渾蛋喬治。在我看來,這個女孩的死,正是緣于他對安全的疏忽和漠視。
伊凡告訴我,他在100英尺深的水下找到了馬赫娃什,她懸浮在離海底10英尺的地方。很明顯,她和團隊失散了,慌亂之中吐掉了調整器,然后溺水身亡。我們努力為她做人工呼吸,但是已經太晚了。她被救上來時身體已經僵了,就是說,她的肺已經破了。
那天晚上我想哭,但眼淚流不出來,因為它們被憤怒給攔回去了。這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教訓:生命有多么寶貴,又有多么脆弱。
馬赫娃什的家人想提出控告,我還為他們錄了口供,但事情沒有結果,喬治一直沒有被起訴。我總會看見,傲慢自大、魯莽疏忽的人毀滅那些美麗無辜的生命,而且沒有受到任何懲罰,這并不是最后一次。
童年不再來
我在文圖拉高中(Ventura High)的第一年快結束時,父母認為到乘阿焦號環(huán)球航行的時候了。他們已經攢了足夠多的錢,而且他們也知道,計劃越往后拖,我和萊安諾的年紀就越大。他們認為,最好現(xiàn)在趕緊去做,趁著我們還小,還能參加家庭活動。
無論他們什么時候談到這次旅行,我都不理睬他們,并希望他們能打消念頭。我在和平號上的日子過得很開心,享受著自由自在的海港生活。由于我已經當上了甲板水手,多數(shù)船主都以為我比實際年齡要大得多。和兄弟們出去吃飯時,我從不醉酒。在我那個小小的海港世界里,我感到很滿足。駕船去遙遠的地方,并不會讓我興奮。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比如潛水、沖浪、泡妞,還有考駕照。
比爾船長找我的父母談過。他說,假如他們有意把我留下的話,那就讓我跟他待在和平號上。這也是我后來才知道的。父母非常感激他的好意,但拒絕了他。他們認為時候到了,我們全家要一起去完成這次偉大旅行。他們讓我和萊安諾自學一年,整理船只準備出發(fā)。按照計劃,我們先駛往新西蘭,再視情況而動。如果一切順利的話,我們會繼續(xù)完成全球航行。假如事與愿違的話,我們就從新西蘭返航。
就在我們準備出發(fā)時,我們在金伯利的老朋友意外來訪。他們是肯(Ken)和蓋爾(Gail),我兒時伙伴賈斯汀的父母。見到他們的時候,我們三個都驚呆了。他們看上去很潦倒,特別是蓋爾。很快我們便知道了原因。
賈斯汀和我一樣,除了特別熱愛滑冰之外,還是狂熱的冰球迷,盡管當時他只有五歲。膝蓋傷病讓我擱置了冰球練習,但賈斯汀到高中還一直保持主力位置??细嬖V我,在那年的早些時候,賈斯汀發(fā)生了意外,這種意外在球場上并不常見。他在被另外一位球手貼身防守時,摔倒在地,頭狠狠地摔在冰面上。他摔得很嚴重,引起了腦震蕩。他們把他抬回家,放到床上。
他再也沒有醒過來。
我聽完發(fā)生的事后,胃里一陣痙攣。我不敢相信,賈斯汀居然死了。我已經有快十年沒見過他了,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,在某個地方,可能正在和我做著同樣的事??墒乾F(xiàn)在,他不在了。
賈斯汀是獨生子,他的父母現(xiàn)在只能孤獨地活在世上。我為他們倆感到痛心,也為失去朋友而悲傷欲絕。我感覺到了某些難以觸碰的東西。我當時還不知道“失去純真”(lost innocence)這個詞。直到我們踏上了海洋之旅,我才明白了那種失落的感覺。那種感覺就像是,賈斯汀的去世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結束,標志著我的童年再也回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