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不在,我和母親生活在一起。女人和女人之間總能感同身受,年齡再小也一樣。
母親很堅強,白天到山上勞作,晚上照顧我。而我很少生病,病了也不會翹課,更不準自己哭,怕敲到母親脆弱的心。
母親將她唯一會的“英文”教給了我:A-Z的26個字母的背誦。小的時候我還算聰明,也膽大,仗著自己會背26個英文字母,經(jīng)常在書店和書店對面的小店出沒,逢人給我一顆糖,我就背一遍,逗得鎮(zhèn)上叔叔阿姨們開心得咯咯笑。再加上長得胖乎乎、臉圓圓的,鎮(zhèn)上的人都叫我“蘋果姑娘”。
我自發(fā)地在小店里幫店老板賣東西,無“薪水”但是有零食獎勵。用稚嫩的口氣問客人:“你只要打火機就好了嗎?為什么不再買一包煙呢,反正都要抽,省得之后再跑一趟。”客人有時還真會聽我的,并不忘向店老板直夸我聰明。
可不,浙商世界聞名,浙江女兒自然也該有做生意的天賦。但若碰到店老板不再給我零食吃,我就會對到店的客人說:“你要的東西這里沒有賣。” 店老板哭笑不得,說我就是個鬼靈精。
撿了便宜不說,我還吃得極為貪心,以至于長大后看到冰激凌就怕,再也沒有碰過。即使是哈根達斯冰激凌火鍋擺在面前,我也是揮揮手,不帶走一口唾液。
那時候的我簡直是一個調(diào)皮的假小子,膽大得很。不怕黑,不怕丟臉,不怕和同學打架,也不怕說老師壞話被聽到然后被撤掉獎勵的大紅花……
六歲時,家里迎來了一個新成員。父親激動又興奮地趕回來迎接了小弟弟的出生,他渴望能有一個兒子的夢想終于成真。
我一直打趣地跟弟弟說,他“毀”了我的童年。自從家里多了他,身為姐姐的我就不得不在母親忙碌的時候帶著他。假裝自己是個“小媽”,除了上學之外去哪兒都得帶著這個“拖油瓶”。
他哭了要哄,累了要背,餓了要喂,還得把屎把尿。去小伙伴家里玩,也得讓他跟在身邊,放不開拳腳大展玩技,惹得朋友們一頓嫌……
大約是我小學二年級,剛開學那會兒,母親帶著弟弟到上海陪伴父親,結(jié)束了我“先洋氣后操勞”的童年。我不得不被獨自留在小鎮(zhèn)上念書。
“你爸媽不要你了!”每當鎮(zhèn)上有人故意這樣對我說并期待從我稚嫩的臉上得到什么反應的時候,我卻總是驕傲地回答:“他們馬上就要帶我去上海了!”對那時候小鎮(zhèn)的人來說,上海是一個大城市,去那里的也都是有魄力的人。但其實,倔強的我是憂傷的,因為全家只有我被留在了這里。
和母親分開的兩年,大約八九歲光景,我借宿在親戚家,幾乎每晚失眠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難以入睡,只是一到晚上,就會變得特別敏感和不安。一點點聲音、一絲絲亮光都會成為我不能安心睡覺的理由。我會纏著已經(jīng)進入夢鄉(xiāng)的表妹,用種種借口將她吵醒陪我,給她講故事也好,聽她講她在學校發(fā)生的事情也罷,只要有人陪我就行了,我真的睡不著。
我很害怕夜晚,也很害怕睡覺……這根本就不是我的房間,這是別人的;這根本不是我的家,這是別人的;我根本就不屬于這個家庭,我只是個多余的寄宿者……
日復一日,我漸漸受不了表妹房間帶給我的壓迫感,房內(nèi)的一切布置都顯得那么冰冷。我覺得夜晚在放大我的孤獨,甚至催眠我:我已被整個世界拋下。
我開始前所未有地害怕黑暗,直到現(xiàn)在。